“你……干什么?”
她愣了愣,并没料到他会这样做,下意识躲了一下。
“……”
他顿了顿,嗓子莫名发哑,喉咙吞咽之后,才闷闷开口。
“你披着吧。都冻出鼻涕了,我不怕冷。”
……
她默默抬手擦了擦脸,又吸了吸鼻子。只有眼泪,哪来的鼻涕……
年轻男生的下盘重心似乎格外稳。她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蹲在她面前的,但雪絮纷扬,宽大外套披在她身上也有一阵子了,那双呈“Z”字形曲着的长腿却自始至终纹丝不动,完全没有丝毫酸累的迹象。
她又想起刚才他装腿抽筋装得很蹩脚的神态,鼻尖重新酸了一下。
成辛以也许是个眼力极优秀的准刑警吧……但他绝对不是个好演员。
“圣诞老人?”
她轻轻嘟囔,看向他眉毛和前额头发上落得满满的白绒鹅毛。
他抿嘴。
“有这么年轻的圣诞老人么?”
“但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顿了顿,小声猜测道。
“是……班长?”
都到这份儿上,再多遮遮掩掩就画蛇添足了。成辛以明显知道她爸爸的事情,大概率应该是听贺暄那个大嘴巴说的。
他的目光闪躲了一瞬,没否认,眉峰微微不安地挑动,几点雪粒顺势落到睫毛上,慢慢融化成晶莹透明的水珠。
“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要打听你的私事……”他这才前后动了动双腿,换了蹲姿。
“……是因为别的原因,你……要听解释么?”
其实她并没生气。
生老病死本就是世间常事,只要不作妄议诽论,都远远不值得生气。这会儿眼见他误以为她介意了而难得显露出局促,她本想说没关系,但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于是成辛以深吸一口气,两只膝盖安分守礼地与她的小腿保持距离,慢慢开始讲述。
“高一那年的十二月四号,一中后街的那家书店,我……见过你……”
……
他耷拉着脑袋,前额碎发簌簌融化几丝懊恼,瓮声瓮气,从第一次遇见她开始,把那两年里——在校门口寻她无果、两年后却无意间在贺暄的毕业照上发现她、又在高考考场重新偶遇——的来龙去脉悉数坦白了出来。
毕竟当初他实在百思不解,为什么明明蹲守了那么多天,甚至怕错过放学时间还会提前逃掉半节课跑过去,却直到放寒假都再没见过她人,所以才会忍不住跟贺暄询问原因。
结果一问才知道,她那几个月的下午基本都只在学校上前两节课,四点不到就要赶去医院,一直持续到第二个学期的中段,才恢复正常。
直到全部招供完毕,他才敢小心翼翼抬头看她。
她安静片刻,似乎在回忆,再与他对视时,眼皮下的湿润已被空气中的寒冷分子凝住,盈盈水波荡漾在她的瞳孔里,几乎看不出隐形眼镜的边缘痕迹。
“所以,不是因为橡皮,而是因为……‘利奥波德苹果’?”
【作者释:“利奥波德苹果”一词出自让两人初遇的那本《猎豹》,概括来讲就是一种超级厉害的特制杀人凶器。】
他抿起嘴巴,慢慢又强调了一遍。
“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了。”她拍拍雪,动了动,想要站起来。
“你腿不酸么?”
“不酸。”但他也跟着起了身。
她把外套还给他,略作思忖,又道。
“不过谢谢你。”
“嗯?”
“马上春节了。”她仰头注视着他肩头洇湿的融雪痕迹,低声道。
“过完了今天,也许节庆的日子会轻松一些吧。”
过去的两年新年节庆,城市各处亮的都是阖家团圆的通明灯火,家里剩下的外公、妈妈和她自己都在努力克制悲伤怀念的情绪,却又都对彼此的克制忍耐心知肚明。每句对话、每道菜、每个春晚节目、甚至每个细微动作,都需要格外刻意表演轻松,小心翼翼不触及每个人的痛点。
这种氛围就像缓慢灼烧的温水,外相越是温馨愉快一如往常,内里就越会如同一只泡在水里的青蛙,辛苦煎熬,又不敢声张。
今年肯定也会如此。
未来她是要以法医为职业的,所以她明白,不管从理论还是心态上,自己都应该看惯生死、坦然接受才对。《法医病理学》第21页也教过她:“死与生的概念是相对应的,死亡是生命的必然结果。”
也许终有一日她可以做到坦然吧……可三年光阴转瞬即逝,她也上过模拟解剖台学习直面死亡了,却依然还是在不动声色偷偷想念逝去的亲人。
最令她难过的是,每个人都在被各自的生活推着继续向前走,每个人都无法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