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无人访的墙根下结了半张蛛网,部分墙皮还有些疑似是老鼠留下的痕迹。
曾焕盯了一会儿蛛网下面的那只昨晚刚被自己一脚踩瘪的倒霉蜘蛛腿,把指尖处白手套的皱褶捋平,又看了看房门外——
那个人站在窗沿边,双手束在身前,与陈所和市里来的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刑警交谈,面色发白,还算镇定冷静,但已然失去再被信赖的本领。
他转回头,走近一步,站在美丽纤瘦的女法医身后,状似轻松地出言试探。
“方法医,田警官怎么突然回去了呢?是出什么急事了吗?”
女法医专注拍照的动作未停,淡淡应了一声,语调机械呆板,像提前背好的台词。
“一桩旧案子,报告审批之前有些具体细节需要他确认,要得急,所以就先回去了。”
“唉,那太可惜了。”曾焕也蹲下来,假装一起观察女法医手中的照片。
“陈所都把你们住处安排好了。不过成队和杨哥你们,今晚应该不回去了吧。”
“要看他安排。”
“他”指的想必就是成队了,她的男朋友。曾焕盯着女法医刚拍过照的蒙尘桌布一角,又等她给那只死蜘蛛拍了几张照,才再次开口。
“哦,我看天气预报,晚点可能会有暴雨。这时间也不早了,一会儿等这边忙完,说不准就变天了,还是留下吧,明天天气好的话,你和成队还可以看场日出,多浪漫。”
口罩上方那双细长的眸子似乎滞了滞,终于停下四处取证的工作,抬起来,注视着他。曾焕这才发现这个女法医的瞳仁格外黑,像两口不见底的深潭。
“日出?”
曾焕被那潭水瞧得有些心虚,摆了摆手,故作镇定。
“昂,我……我是说海边日出别有一番味道嘛,很多来玩的年轻情侣都爱看,回市区,你们那里高楼大厦的,估计都给挡住了吧。”
女人这才缓缓垂下眼皮,点点头,道了句谢,便又转回去做事了。曾焕从侧后方望着她又白又长的脖子和线条优美的耳朵,听到海风里渐渐多了自己的呼吸声。可令他非常不舒服的是,那四人站在门外说话的声音他却听不见。
看神态,他们倒还都比较轻松自然,和上午在吴家村时无大差别。可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劲儿,曾焕的一颗心始终悬着。
还是太奇怪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一个钟头前,他、陈所和姓杨的刑警走到半路,后者接了个电话,短短几句话,然后他们就得知田警官突然坐船离开了,而这个人原本应该是要留在派出所档案室查资料的。好端端地,说不查就不查了,连招呼都没打。其实那些档案毫不令人担心,他拥有五年的时间翻来覆去检查漏洞,把所有瑕疵抹去,不留一丝破绽。他甚至希望他们查。查了查不出来,反而能让他夜里睡得踏实些。所以他才主动提出一起来吴文奇的老宅子。比起外表冷冰冰看似不好惹的田警官,他更忌惮那个姓成的男人。
眼中有红血丝,神色看上去比田警官要疲惫一些,外表也更糙,衣服下摆很皱,像是从哪个角落临时翻出来的,满脸乱糟糟的胡子,如果不是五官出众棱角分明,这身扮相随便换个人,恐怕就变成街头流浪汉了。
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曾焕别过脸去,看向女法医刚用指尖捏起来的一小段塑料垃圾,脑中依旧转着那人的凌厉眉目……那双眼睛偏就是让人不敢与之对视,好像那里面射出来的光有某种特殊的腐蚀性似的。曾焕查过人事档案,这个姓成的年龄并不大,也就三十出头,却已经做了另一个明显资历更深的杨警官的头儿了。虽然那个杨警官看上去嘻嘻哈哈没心没肺、不像多厉害的样子,可毕竟年资摆在那里,姓成的要不是有点本事,年纪大的人怎么可能服他。
所以,尽管他和那个人昨晚刚来过这里清理,这会儿他还是一刻不敢放松,甚至想了几种方法来应对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但姓成的那个人根本一步没进屋里,只让这个女法医进来了,同时用一种无法拒绝的语气请他帮忙给女法医打打下手。这种态度转变出乎他意料,曾焕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能这么理所当然地使唤一个刚认识半天的人帮自己女朋友做事的,看似和善易处,实际上官威大得离谱。虽然这个女法医也基本没让他真的做些什么。
他再次环视屋内的摆设,默默检查昨晚有没有疏漏。但肯定是没有的,毕竟这老宅本就很多年没人来过了,任这帮市里来的兵再高级再厉害,时隔五年之久,又能查出些什么名堂来呢……他恍惚了一下,视线又一次越过女法医背后发髻下方遗落的一缕发丝,投向窗外隔壁那间更破旧的房子。
何况这一间本就不是重点。
或者是想诈他?故意为之看他反应?不大可能……他看了一眼女法医。如果真的已经怀疑到他身上,不可能还放心让自己的女朋友和他独处一室,除非姓成的认准他不敢做什么……又或者,姓成的有足够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