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没有回头,只是以手抚摸着星石上的血红古篆:“以星石坠落之处始,方圆五十里……不留活口。”
皇帝陛下的话,就好像在吩咐内侍给自己进一份醴浆般怕平淡无奇。
但在场的所有人鼻子里,隐隐约约已经闻到了刺鼻的血腥之气!!
长公子扶苏猛然色变,满脸的不可置信!!
李斯愕然抬头,他刚才一番话只是想让皇帝陛下把所有的怒火发泄到那些六国余孽身上,绝非是想让皇帝陛下冲着普通黔首大开杀戒啊!
一旁的王翦瞥了眼李斯,忍不住微微叹息,这位丞相大人的如意算盘确是失算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如今皇帝陛下明显是怒火正盛,哪里还会去管此事是否和六国余孽相关?!!
文武群臣,无不心中惊惶不已,脸上的血色几乎褪尽,陛下真的怒了!
自大秦一统六国之后,皇帝陛下已经很少发过这等雷霆之怒了……
方圆五十里不留活口啊!!
一个县,也不过五十里而已,而一县之人口,至少也有五六万人!!
六国征战之时,一场小一点的战役,双方战损也不过就是这个数……
而现在,皇帝陛下轻飘飘一句话,这一县之地,就要被斩尽杀绝了!!
哪怕是屠城也不过如此啊!
御史冯去疾终于忍不住了,想要迈步而出,忽然脚上一阵疼痛,却是丞相李斯踩住了他的脚背。
冯去疾诧异的望向了李斯,却见李斯不动声色的微微摇头,冯去疾瞬间清醒了过来。
是啊,那是九州六合之主的大秦始皇帝陛下,他的怒火,连六国都挡不住,更何况自己一个区区御史呢?
就在群臣寂静一片之时,忽然一个年轻的声音响彻开来。
“启禀父皇,东郡黔首不敬皇帝,阴蓄不臣之志,实为大逆也……”
“儿臣愿领一支军马,剿灭乱民贼子,为君父分忧!!”
众人无不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一道年轻的身影越众而出,居然是公子胡亥!
“不可!万万不可!!”
胡亥话音刚落,又一道年轻的身影急急忙忙的站了出来,居然是长公子扶苏?!
当下,所有的文武群臣神色都怪异了起来。
这两位公子,平日里一个是顾着玩乐,对朝政根本不感兴趣,另一个则是只爱与儒生坐而论道,极少掺和朝政,今天却一反常态的都跳了出来……真是奇哉怪也。
“父皇,孔圣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从听到自己的父皇要将方圆五十里之地的黔首生民斩尽杀绝之时起,扶苏就慌了,他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父皇真的变成一个暴君。
可还没等他说话,自己那个只知道耍小聪明讨好父皇的弟弟胡亥又跳出来,说要亲自领兵时,他便再也忍不住了。
扶苏滔滔不绝的说着,却并没有意识到嬴政看他的眼神,愈发的不耐起来。
“孟子曰: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星石上的字纵然是六国贵族所刻,但如今六国贵族也是父皇治下之子民,父皇何不以仁义之心包容天下……”
扶苏引经据典,长篇大论,恍惚间似乎是在和儒生们探讨如何恢复上古三代圣王之治一般。
皇帝陛下的脸越来越黑了。
站在他身边的大臣们亦是个个脸色精彩至极。
内史腾、冯去疾、蒙恬等支持扶苏的文官武将们更是神色数变,他们看见了皇帝陛下的不快,屡次想打断扶苏的话语,奈何扶苏已经进入状态了,根本拦不住。
站在另一边的胡亥,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眼父皇那阴沉的能滴出水的脸,心中微微一松,火候差不多了……
“呵呵,扶苏兄长莫不是还没睡醒?”
扶苏正说在兴头上,忽然被人打断,心下甚是不悦,转身一看,打断自己说话的居然是向来不被自己放在眼中的胡亥,心头更是火大。
“胡亥,你年纪尚幼,不知国家大事,休得再此胡闹!”
“我胡闹?哼……我看胡闹的是你!”
胡亥早就不爽大哥这天天“装模作样”的架势了:“如今是什么时候?”
“我大秦一统六国,父皇平定天下,再造九州,德过三皇,功盖五帝!焉能再用三代之时的治国之道?”
“胡亥知道兄长你痴迷于儒家那套周礼治国之道,可孔丘的那套道理要是管用,鲁国也不至于被楚国吞并!”
“醒醒吧,我的兄长!儒家的大道理,只能教出那些酸腐无用的儒生,于治国治民,没有分毫用处!!”
胡亥的一番话说的辛辣尖利,嘲讽至极。
扶苏的脸涨的通红,他哆哆嗦嗦的指着胡亥:“无知小辈!你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