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2.6

中年门卫走后，我掏出手机，主动向报社主编报备，说已顺利到达目的地，只是说起三天的房费，我有点支支吾吾起来。

这里面藏了一点私心，我想着采访任务完成后，顺便在小镇闲散一回。

不用急。主编语气异常和蔼，毫无一丝责备的意味——一切都听从那边的安排。

电话挂断后，我冷静几分钟，一边取出洗漱用品和笔记本电脑，换过一双便鞋，一边琢磨主编话里话外的含义。

然而对着屏幕上那篇仅占据半页Word文档的采访大纲，我突然有几分心虚。

作为入行不久的菜鸟，一个记者起码应该具备的素养与应变能力，我多少学会些许皮毛。如同这类人物采访，尤其对象属于上了年纪的人，需要注意的细节更多。美女编辑老师说，这些人都是人老成精的狐狸，一者不容易从他们口里套出真心话。二者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带离自己的采访主题，你还傻乎乎乐着。至于第三条，人活越老越固执。在大多数问题上，他们的思想、观点已与自身血肉骨髓融成一片，切忌抱以改变的妄想，若再加上一些莫名其妙的“逆鳞”和臭毛病，更给采访任务增加难度与不确定性。

我一根手指漫无目地敲击着键盘，将中年门卫透露的信息从头至尾细细过滤一遍，然后得到一个3X+难度的结论——这是一块性格孤僻的硬骨头。

理由既充分也简单，我粗略列出三条。

——子女不少，却住进养老院，多半与子女不和。

——老伴生亡不明，但不在身边，暗藏隐情和矛盾。

——如果我真是第一个来探望的人，表明此人亲戚朋友缘也好不到哪里去。

认真思考一阵，我很快放弃那个不切实际、即时向美女老师求援的念头，心想着过往看过听过见过的一些人物采访记录，单刀直入的方式显然已不适合此次任务，不如多走几步迂回路，等做好万全准备再行动也不迟。

我打算先寻个机会，与门卫提到的那个赖护工聊一聊，然后再年轻冒昧一些，直接找上养老院的院长，希冀以旁听侧击的方式尽量多了解一些关于采访对象的情况。

这时，前边食堂想起几滴“叮叮”铃声，晚饭时间到了。

就餐的人并不多，零稀十来人。

这家养老院住着大约百来位老人，因为地方还算宽敞，一般十位老人住在一个小院，由两名护工负责看护。当然也可以申请独立房间和专职看护，费用却要翻上几倍。

院里请的护工半数都是本地人，所以一到下班时间都乘坐末班公交车走了，留下的只是夜间看护和值班人员，也免不了一些远地赶来探访的家属。

趁着打饭菜的间隙，我问起一句，请问赖护工是哪位？

掌勺的胖厨师瞅我一眼，含糊不清说出两个字“不在”，好像舌头底下藏着一块大肥膘。

见我一副没听清的愣头青神情，他抬起手背揩了一下脸面油脂，神色不耐。

我脚下不动，他只好加重语气，闷闷回上一句“她请假了”。

果然没有一个厨师是好脾气的，并非心广体胖。

但我仍是道过一声谢。

告白2.7

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豆腐宴结束，原本播放幕布电影的地方已搭起一座戏台，邀请的是那种走村串乡、专接红白喜事的戏班子表演，节目以歌曲为主，兼有舞蹈、杂技、小品，开场的歌曲多是一首《别亦难》，压轴的却是地方小有名气的花鼓戏，上演的曲目多是那脍炙人口的《刘海砍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