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2.20
“童年,少年,很多时候的事都记不清楚了。也许和他差不多——”
老人指了指,院子里正在帮忙搬运一批新更换花草的少年阿蒙。
“当得起‘余家贫’三个字,所以早熟,早早能够体会父母的艰辛,学习做完功课,也会下地帮家里干活。那个时候,治安不怎么好,天不亮母亲一早下地摘菜、准备洗卖的时候,会跟着去。天晚了,她还在山沟里劳作,一边是石头子山,一边是坟山,中间还要路过一个淹死人的水塘,担心又害怕,自己一路吆喝着,壮起胆子去接她一道回家。下大雨天的时候,雨刚停,挎起竹篮,去桔园的树下,捡拾风雨打落的桔籽,因为据说桔籽晒干可以入药,能卖一点钱。或者雨后,去坟山拔那些刚破土而出的山笋,年龄大我几岁的人,总能拔满整整一篮,卖出十几元钱,我拔的不多,只能凑合着加上两三个鸡蛋,为家里晚饭添上一道山笋炒鸡蛋的菜,其实是因为自己嘴馋才去拔的笋。肉是不常吃的,鸡蛋、豆腐都是好菜,家里来客人的时候,小孩子不允许上桌,有肉的时候,多夹几筷子或一筷子夹多了,父亲的眼睛就瞪了过来,筷子一松,肉就少了一半。那个时候,是真的嘴馋。”
农历三月开春后,可以去山上找吃的了,这个时候只有映山红的花叶可以吃,粉红色的花瓣,一片片放在嘴里嚼,酸味居多带一点点甜。
四五月是最好的季节,除了山笋,野泡儿开始成熟起来,色泽红润、清甜多汁,运气够好的话,采摘一大串,可以抵半个月的馋。
杨梅在这个季节也成熟了,只等着下大雨,雨势还未停,与一堆年龄参差的人守在另一个村落、陌生人家的篱笆栏外,等着捡拾树上掉落的杨梅。去晚了,要么都是别人捡剩的烂果,要么主人家开始放狗了。
六月的山上,没什么好东西,只有一种黄皮带刺的野果“糖波罗”,只有皮下一层甜而涩口,果核极大却不能吃。
之后,从七月直至次年的二月,山上只有一种果子——桔子,或是它的近亲臭柑和野柚子。
“除了山上的,地里也有一些解馋的东西,如红薯、芋头、凉薯、黄瓜、西红柿,诸如此类。不过这些大半是要拿去卖给城里的人,我的学费、生活费就出自这里。”
“那个时候,是真的馋啊,小脑袋瓜子里想的最多就是每个月可以吃到哪些米饭之外的东西,所以记得也清楚。”
说到这里,老人露出一排烟牙,冲我笑笑。
我没有回应,只觉胸口堵堵的,某些东西似乎要从记忆的深处迸涌而出。
老人告诉我,今天的采访到此结束。
我一看腕表,居然已经快到午饭时间,临走的时候,他塞过来一张纸条。
告白2.21
他人生的第二个转折点发生在1992年。这一年他已经42岁,担任保卫科的科长,在整个村也是有点名望的人,而且又染上了玩女人的毛病。得过一次性病,被他家黄脸婆闹了个天翻地覆,但这件事算不上什么,到了这一年年底,企业改革的风声处处疯传,工人下岗的流言满街都是。最终他下岗了,却竞选当上了本村的村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