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喟之余,魏十七心中有深深的遗憾,被食尸藤妖困于山腹中,到头来要靠一个女人相助,才算度过危机,这无异于当头一棒。啸月功,疯魔棍法,再加上鬼影步,单打独斗或许能占得上风,万一陷入敌众我寡的境地又如何?还是不够强,要变得更强,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才是真正的“自在”。
从他凝成道胎起,就机缘不断,一路走来,虽然小有波折,好在有人扶持,变坎坷为坦途,修为与日俱增,甚至算得上突飞猛进,却不知,他是行走在刀锋上,两旁俱是万丈悬崖,稍有不慎,连性命都要赔出去。
命运操纵于人手,枯荣只在翻掌间,无法改变这一切,就只能接受。他接受荀冶的安排,接受奚鹄的安排,接受阮静的安排,像一片叶子,随波逐流,苦苦寻找那一线把握命运的机会。前世不可忘,来世未可追,无论多么艰辛辗转,受制于人,总要继续走下去。
种种念头此起彼伏,魏十七伸出手去,温柔地捻起她一缕秀,心想“走到这一步,至少我并非一无所获……”
余瑶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忽然睁开眼,觉自己枕在魏十七腿上,心情为之一松。山风吹在身上,略有些凉意,她蜷缩起手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合上眼休息,但这一次,她觉自己怎么也睡不着。
“想去哪里?”一只粗糙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手指不经意滑过嘴唇,停在下颌上。
余瑶答非所问,“现在我还年轻,有一天,等你腻味了,等我变老了,你会怎么办?”
海枯石烂此情不渝的肉麻话,魏十七说不出口,余瑶很冷静,听了也不会相信,他想了想,谨慎地说道“我会为你找一颗驻颜丹,不让你变老。”
“嗯,还有呢?”
“不会腻味的。”
“为什么?”
“我们是修道之人,寿命比凡人长久,没有意外的话,可以活两百岁,三百岁,甚至更多,但细细算来,朝夕相处的时间反而比凡人更少。道途艰险,修炼耗日持久,动则数月数年乃至数十年,大量的时间花费在修炼上,相见犹如不见,看似漫长的寿命,如果把厮守的时间抽出来,只相当于中年早逝的凡人夫妻,所以,不会腻味。”
余瑶眨眨眼,他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她想反驳一二,却连自己都说不服。
“是哄我开心的话吗?”隔了片刻,她轻声问道。
“没有,说的是心里话。”
“……我们去铁岭镇吧。”
从赤霞谷到铁岭镇,御剑不过数个时辰,二人生怕被人觉,早早降下飞剑,徒步走进了人烟辐辏的镇子。
再次见到街道和市坊,见到往来如织的人流,那么多张平凡的面孔,魏十七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上一次到集市*兽皮兽骨,是什么时候的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他是人世的过客,孤独的旁观者,婚丧嫁娶,凡人的喜乐和哀愁,他没有真正尝过,修道意味着全然不同的生活,其中的甘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余瑶曾在铁岭镇落过脚,她熟门熟路,引着魏十七来到长街西的一家客栈,招牌上题着“寒夜客来”四个大字,铁钩银划,神完气足,显然出自名家之手。
“这家客栈很干净,价钱也公道,刚开张的时候,师父在这儿住过一阵,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招牌上的‘寒夜客来’就是师父给取得,她很喜欢这四个字。”
二人并肩站在客栈门外,仰头看着招牌,宛若一对璧人。
沉重的脚步声从身后接近,似乎是个醉汉,又像是蹒跚学步的幼儿。魏十七微微侧转身,眼梢瞥见一个青年男子,目光呆滞,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质地却是昂贵的锦缎,踉踉跄跄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一头撞进了客栈。
他嗅到一股极淡的腥臭,不是鱼腥,也不是体臭,转瞬即逝。
“你认识他?”余瑶望着他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一个落魄潦倒的商贩,年轻的脸上充斥着负债累累的暮气,魏十七怎会在意这种人?
魏十七摇摇头,眼皮一阵跳动,那腥臭的气味似曾相识,他疑心大作,拉了余瑶一把,举步走进了客栈。
“寒夜客来”门面不大,分里外两进,外进是饭堂,摆着七张方桌,时辰还早,只有三桌客人在用酒饭。饭堂左是柜台,掌柜对着账簿拨打算盘,右是厨房,大师傅腆着肚子泼油炒菜,小二肩搭白布,托着木盘快步往来,薄薄两片嘴皮子上下翻飞,把客人侍奉得身心舒畅,多喝了几杯醴酒。
那青年男子并不理会掌柜,进门就冲着角落里靠窗的位置而去,一屁股塌在条凳上,喉咙咯咯直响,上半身摇摇晃晃,似乎撑不住脑袋的分量。在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脸色白里透青,有几分脂粉气,慢条斯理倒着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