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鼓族穆青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压在沙艨艟心头,一击不中,抽身远飏,有资格与之交手的,不过魏、阴、梅三人而已,环峰岛强敌如林,如穆青这等对手,不知凡几,要想虎口夺食,从他们手里抢得好处,千难万难。沙艨艟有自知之明,也有知人之明,他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明智。不过事已至此,没有退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不禁看了支荷一眼,她面无表情,一门心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青神出鬼没,随时都可能卷土重来,众人喘息稍定,即刻动身,毫不吝惜妖元,从冰幔上空掠过,一路小心戒备,直飞出数千里,被火球削平的冰川才渐渐升起,赤云笼罩范围之广,令人瞠目结舌。梅真人暗暗心惊,自忖除非即刻张开传送阵远遁,否则难逃此劫,人族素来不以肉身强悍见长,她无法与魏十七阴元儿相比。
四下里风雪肆虐,白茫茫一片,沙艨艟小心翼翼登上高处,放眼望去,不禁跺脚叫苦,溜道大半为崩塌的冰山掩埋,无一幸免,除了继续飞遁外,别无他法。为了避免消耗过大,魏十七干脆将龙蝠唤出,命他现出大鳐法身,当了一回负重的脚力。
一语成谶,龙蝠贪图安稳,愿意充当坐骑,结果人算不如天算,逃不了这一趟苦差事,没奈何,他只得委委屈屈伏低身子,将众人一一载起。背上坐了如此多人,犹如压上一座大山,龙蝠费力地扇动肉翼,离地不过数丈,飞得苦不堪言,众人把补气益血的丹药凑到一处,青菜不当萝卜,一把把塞进他口中,补充急剧消耗的元气,尤其是梅真人,左一瓶右一瓶,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看上去像把广济洞的家当一股脑都搬来了。
一开始魏十七还存了轮替之意,并没打算逼着龙蝠从头飞到尾,只过了数日,龙蝠便越压越低,有气无力地抱怨撑不下去了,魏十七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轻轻踢几脚,笑骂几句,命他再坚持一下。龙蝠唉声叹气,摊上这么个刻薄的主人,也没处说理,只能老老实实听命,这一坚持,又是七八日,他再度惫懒起来,魏十七板起脸又逼了一逼,龙蝠就多扑腾十来天。一来二去,魏十七也觉得意外,这算是“挤牙膏”么?怎么挤怎么有?他决意看看龙蝠的极限在哪里,不论他怎样可怜兮兮地哀求,就是不松口。
众人看在眼里,面面相觑,这一对主仆当真有趣得紧,一个不讲究威严,一个惫懒无赖,主不像主仆不像仆,让人觉得好笑。不过当着魏十七的面,谁都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看龙蝠哭丧着脸哀求,默默地看魏十七铁石心肠拒绝,叫归叫,飞归飞,就这样一天天拖下去,龙蝠的每一分潜力都被榨了出来,到后来连阴元儿都啧啧称奇,觉得之前小瞧了他。
羽族就此偃旗息鼓,穆青似乎认可了他们的实力,不再出手骚扰,一路平安无事,待到龙蝠顶风冒雪横穿冰幔,把众人送到海边,累得像死狗,一头栽倒,立马陷入昏睡中,怎么叫都醒不过来。魏十七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收起二相斧,望着浩瀚渊海,深深吸了口气,精神顿为之一振。
在冰川上行了这许久,终于回到熟悉的渊海,阎白阎川迫不及待现出鲤鲸原形,撒着欢跳到海中,痛痛快快扑腾了一番,浑身说不出的舒坦。阎望犹豫了一下,强行按捺下胸中的冲动,老老实实站在魏十七身后,眼珠瞥来撇去,心痒难忍。
魏十七微微一笑,正待开口,海风中飘来些许古怪的气息,腥臭与甜腻混杂在一起,丝丝缕缕钻入鼻孔,直冲脑门,令人作呕。阴元儿冷哼一声,似乎察觉到什么,双眉倒竖,伸手一指,冥河顿时倾泻而出,重重拍落海中,却已经迟了一步。阎白阎川忽然停止了戏水,身不由己沉入海中,周身绽开深邃的伤口,露出白骨和脏腑,鲜血喷涌而出,连叫都来不及叫一声,便肢解为大大小小的肉块。
沙艨艟心中一凛,喃喃道“海里……有什么东西?”支荷眯起眼睛看了半晌,似乎有些吃不准,双眉紧蹙摇了摇头。
梅真人双眸神光闪动,下意识退后数步,脸色微变。
冥河涌入渊海,如油水无法合一,海水回旋翻滚,现出凶手的模样,竟是数百头形貌狰狞的甲虫,体型大如虎豹,口器开合,拼命吞噬着鲤鲸的血肉,连白骨都没有放过,一并嚼碎了吞下肚,冥水重重拍打在背上,泛起一阵阵迷离的星光,甲虫跌得东倒西歪,却仍不肯松口。
魏十七心头猛地一跳,他看得真切,抵住冥水的,赫然正是灭绝星光。
阎川脱口惊呼道“那是星罗洲的星轮虫!”
阴元儿催动冥河兜底一卷,将星轮虫尽数裹于其中,冥水从四面八方挤压,星轮虫彼此抱团,灭绝星光连成一片,将冥水死死抵住,此消彼长,此长彼消,一时间僵持不下。
羽族才去,虫族又至,还潜伏在海下,伺机偷袭,连鲤鲸族都不放过,幸好阎川慢了半拍,没有枉送性命,魏十七心中有几分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