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龙炼成的本命法宝,乃是一粒细小的丹砂,倏来倏往,混杂在漫天黄沙中,极难捕捉到行踪,若非魏十七将杀意凝成游丝,布下天罗地网,委实难以察觉。不过那丹砂疾若流光,欲将其捕获,唯将荒龙的妖力一点一滴磨去,至灯枯油尽,无以为继,自然能手到擒来。
在梅真人看来徒劳无功,魏十七却不急不缓,铁了心跟荒龙死磕,磨砺胸中杀意,千锤百炼,渐臻于极致。又耗费了七八日光景,荒龙终于撑不下去了,丹砂腾挪之极稍显迟缓,魏十七也觉得继续磨砺收效甚微,当下不再留手,一举击溃荒龙之躯,杀意蓬勃,无数游丝蜂拥而前,将丹砂堪堪扣住,一缕缕一重重,裹得密不透风。
本命法宝被制,卡住了荒龙的命门,无法凝成身躯,丹砂拼命挣扎,反被杀意越缠越紧,生生挤破硬壳,将一点本源剿灭。
魏十七缠斗这许久,才放手将荒龙剿灭,心中若有所悟。他举步踏入绿洲,逡巡片刻,停在一口涌泉旁,盘膝坐下,听着潺潺流水的声响,胸中杀意聚于一处,颅顶松开一隙倏,九龙直冲云霄,将漫天血色搅散,此起彼落,连六龙化日都不曾有这等威势,罗睺小界似乎承受不起九龙之力,天地震荡,雷声不绝,光阴流速骤然又加快少许。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魏十七仰头望着天空,心如古井,没有丝毫波澜。九龙张牙舞爪盘旋片刻,掉头急转而下,没入他体内,扑通扑通落在造化树下,盘起身躯,龙目半开半合,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汲取生机壮大己身。
魏十七神色一动,心中豁然开朗,眼前一片坦途,回辇三重天尽止于此,造化树以生机滋养九龙,从此不必再行杀戮之道,罗睺小界也无须久留,他尽可拂袖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
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罗睺小界,虎口夺食,不容帝朝华专美于前,直到这一刻,才大功告成。
梅真人心有所感,微笑道:“恭喜道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魏十七正待开口,忽然心血来潮,一阵莫名的警惕袭来,竟令他生出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警兆。他下意识仰头望去,只见血色遮天蔽日,滚滚如潮,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浓郁的血腥味充塞四野,绿洲外茫茫荒漠,一忽儿化作崇山峻岭,一忽儿化作浩瀚沧海,一忽儿化作苍凉原野,时光洪流席卷而过,沧海桑田变幻不息。
孟椿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眼前一切是那么真切,绝非虚妄,是何等天地伟力,才能衍化出如此景象。魏十七指了指远处,淡淡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大敌将至,非尔等所能揣测,能走多远就走多远,切勿回头。”
当得起魏十七一声“大敌”,绝非寻常人物,孟椿愣了一下,忽然想到那闯入罗睺小界的女煞星,脸色大变,一颗心几乎跳出喉咙口,他慌慌张张向魏十七道别,跳上赤妃之背,不顾一切逃离绿洲,被时光洪流一卷,转瞬消失了踪影。
梅真人沉默片刻,道:“莫不是陆黾洲真仙来袭”
魏十七叹息道:“是啊,九龙冲天,摇撼天地,回辇三重天,终是惊动了她!”他将衣袖一拂,白光一闪飞出一物,轰然化作一座浮宫,重檐叠角,雕梁画栋,稳稳浮于空中。
“有劳道友入浮宫坐镇,如有不妥,以大挪移符遁避。”
梅真人只得大象境修为,不堪真仙一击,留在魏十七身旁反惹得他分心,不如避入浮宫,执掌七十二道“大挪移符”,那是他们最后的退路,务必确保万无一失。她微一颔首,轻声道:“一切小心,切勿冒险。”
魏十七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用力抱了抱,将她轻轻一推,送入浮宫之中。
耳畔响起细微的水流声,忽远忽近,清晰可辨,他深吸一口气,飞身跃上浮宫,足尖一点殿脊,宝光闪动,无数禁制浮现,又缓缓消失,浮宫渐次隐没于虚空中,神物自晦,深藏不露。直面真仙,以身涉险,魏十七确有不得已的苦衷,纯阳子留下的心得言明,修炼九龙回辇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甫遇大敌,若不战而逃,杀意势必大损,修为不进尚在其次,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破绽,有碍异日成就真仙。他权衡利弊,决意等候帝朝华出现,与她战上一场,以完此劫。
罗睺小界天地破碎,血气泄漏,无法将入侵者驱逐出去,只能一点点加快光阴流速,魏十七推测帝朝华并非遣出一具神念化身,而是真身降临,从那一刻起,他脑中始终盘旋着一个念头,该如何与真仙一战。有天庭牵制,真仙未能肆无忌惮地出手,他的机会正在于此,然而提耶秘符也罢,六龙回驭斩也罢,都不足以撼动真仙,他必须另辟蹊径。
转战罗睺小界的整整一年内,他一面磨砺杀意,一面推衍神通,终于抢在帝朝华悍然袭来前,做好了准备。
流水声愈来愈响,一开始是潺潺溪流,转眼变作滔天大河,漫天血色一扫而空,一条血河横贯苍穹,穹窿族的真仙帝朝华倏忽而至,立于波涛之上,无情无欲,冷冷扫了他一眼。
她认出了魏十七。蛇颈海一战,他以六龙回驭斩摧折击浪艨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