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夜破天荒收起高傲,将“元胎”托付给李老君炼制真宝,但这并不能祛除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她不知道警兆落于哪里,数番入定推算,均一无所获,天长日久,性情亦染上一丝暴戾,如地下的火山,引而不发,无处宣泄。
天魔殿的侍女仙姬换了一茬又一茬,稍有拂意,便死于非命,一灵不灭,囚困于石壁之上,如一幅幅图画,形容愁苦,不得解脱。青岚将天后的失态看在眼里,她隐约猜到个中缘由,连做梦都握住口舌,生怕泄漏半个字,自己作死。五明宫主的隐忍和狠辣,不是她这小身板承受得起的,她提醒自己务必守口如瓶,当一回锯了嘴的葫芦,连兜率宫主都摆明了车马倒向那一边,像个门神守住云浆殿,她哪里还不知趣!
这一日,青岚独坐于黑暗中,眸光忽明忽暗,昭示心绪殊不平静。犹豫许久,她终于下定决心,双手结成法印,身躯骤然大放光明,一瞬即逝,即刻晦暗无光,百余息后,一道道镜光从七窍钻出,活如游鱼,编织成一只大茧,映出无数妖物的虚影。
忽忽数月,光茧已残破不全,所剩无几,青岚勉强将镜光一一收入七窍,脸色煞白,气息孱弱。她不惜折损数千载道行,施展神通窥探天机,隐隐察觉大凶之兆,正落于天后身上。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她终究是天后倚重的心腹,一旦事发,根本无从辩驳,此刻再不决断,待到南天门回归天庭,为时已晚,须得及早寻一条后路,免得遭罹受池鱼之殃。
青岚权衡利弊,终于下定决心赌上一把,将身家性命押在了五明宫一边。她赌李老君年老成精,不会看走眼,她赌西华元君奈何不了五明宫,掀不起波澜,她赌魏十七能一步登天,执掌弥罗镇神玺,登临天帝之位。至于天后姜夜,那是一艘漏水的破船,天机无误,注定沉沦。
计算时日,天后入定已久,差不多又该外出寻药,青岚顾不得饮鸩止渴,从青白五德鱼引出一缕灵机,吸入丹田,秀眉紧蹙,强忍着不适搬运炼化,恢复了几分元气。真仙飞升天庭,以灵机为宝,得一缕灵机炼化,可省去数百年苦修,然而青岚的根脚来历与众不同,她原是真灵化身,本体乃古佛迦耶所炼万妖镜,借用天地灵机,损伤本源,有害无益,只是眼下也顾不得这些了。
十余日后,青岚奉命外出,打着天后姜夜的名号,入诸殿洞天搜集灵药灵物,历时大半载方回转天魔殿。她存了心思,刻意隐匿行踪,偷偷潜入云浆殿,求见梅真人,入云浆洞天一晤。
李老君坐镇云浆殿前,青岚行迹瞒不过他的老眼,老君既然不加阻拦,料想无有大碍,梅真人引了青岚入得洞天,风轻云淡寒暄数语,听其道出来意。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青岚生怕泄机,撒出重重镜光,布下禁制,隔绝窥视,这才坦言天后姜夜种种异常,暗示她愿意投向五明宫,为表诚意,先奉上青白五德鱼,鱼口衔一颗天启宝珠。
天启宝珠本是魏十七之物,青白五德鱼啄取灵机,来头更大,梅真人思忖片刻,将二物收下,答允日后亲自转交五明宫主,不假旁人之手。有此一言足矣,青岚并不指望梅真人做主,她盈盈下拜,郑重拜托数语,告辞离去,身化镜光,神不知鬼不觉破空而逝。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兜率宫主李老君坐于阳钧炉旁看护雷火,眼皮耷拉,半开半阖,只作不察。帝子沉寂不醒,魏十七从深渊归来,十恶命星侵夺紫微,大势不可违,连天后心腹都半遮半掩投向五明宫,又有几人会冥顽不化,硬挺着站在西华元君一边便是光明宫主列御寇,也不过是等待更好的时机罢了。
青岚办妥一桩要紧事,兜了个圈子回转天魔殿,驾镜光落于殿前,现出婀娜身形,腰间仍悬一条青白五德鱼,鱼口衔一颗血红的宝珠,天生神物,绝非幻化。她整饬衣袂,心中盘算了一番,举步踏入天魔殿,见过天后姜夜,奉上所采灵药,语气姿态,与往日一般无二,不露半点破绽。
姜夜忧心忡忡,急于开炉炼丹,一时也无暇细察,挥手命其退下。青岚松了口气,退回偏殿闭关不出,一边温养本源,孕育镜光,一边命妖物驻守在外,时刻留心星域的异动。南天门一十三宫回归之日,便是天庭动荡之时,到那时,波澜退去,尘埃落定,成败兴衰方能见分晓,她希望天庭之中,仍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星光流转,光阴驰骋,天后姜夜炼化最后一份药力,浑身骨节噼啪作响,身形又拔高了少许,稚态荡然无存,神情冷漠而高傲,却掩饰不住眉眼间的焦虑。她缓步踏出天魔殿,青岚早被惊动,匆匆赶来拜见。姜夜目光落在她身上,尚未开口吩咐,忽然心有所动,脸色急变,仰首向星域深处望去,却见一道阴影遮蔽星光,垂落天庭之上。
正阳门隆隆作响,雷火迸发,遥相应和,南天门一十三宫横空出世,出现在视野尽头,西华元君、列御寇、李老君等尽皆现身,举首远眺,各怀心思。群星暗淡,十恶凶星播撒血光,气焰不可一世,姜夜双眸布满血丝,太阳穴怦怦直跳,霍地扭身扑向云浆殿,说时迟,那时快,阳钧炉惊天动地一声震响,五彩霞光喷/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