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兽谷是南明山中一处洞天福地,群山合抱,层林丘壑,更有跸跋岩下三处地穴,三口“雷池”,谷主西陵主鼎盛之时,将“雷池”视作禁脔,不容他人染指,挟雷霆之威,持天顶枪横扫南疆,与鬼牙将分庭抗礼。俱往矣,万兽谷的衰落有目共睹,地穴崩塌,跸跋岩化作一片废墟,白毛尸犼自封谷主,只在方圆数千里作威作福,轻易不敢离开南明山一线。
契染故地重游,暗觉可惜,白毛尸犼根本不懂得经营,将好端端的万兽谷糟蹋得不成模样,不过事非关己,他也懒得多管,一路迤逦而行,经过些残山剩水,看过些乌烟瘴气,来到万兽谷西一片高崖下。日头甚好,阳光了无阻挡,楼枯河半坐半卧,有气无力靠在洞口,一只眼瞎了,脓水流淌,另一只眼直勾勾盯着前方,半晌不见神光。
性命虽存,心气已失,契染打了个手势,示意白毛尸犼等退开去,独自上前挡住阳光,阴影笼罩在楼枯河头顶。血气威压唤醒了记忆,楼枯河眼珠微微一动,瞳孔忽收忽放,半晌才看清来人,犹如注入了精气神,挣扎着爬起身,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咯咯”作响,喘息道:“契……契将军……”
没有痴,没有傻,认得人就好,契染屈指轻弹,一缕血气没入他眉心,楼枯河浑身一颤,哆嗦了十余息,才长长舒了口气,发出一声狼嚎般的呻吟,拜伏在地,带着哭腔道:“将军,他们都死了……郎祭钩血洗风屏谷……都杀光了……”
契染闻言先是一怔,旋即明白过来,沉默片刻,命他细细道来。楼枯河板着手指哭诉,南明小主,管大椿,乌照,姬胜男,犁山猱,孔九枭,楼枯山,九瘴兽王,胡触,邓犁,施旋豹,仓谷糜,柯轭牛,山鸫,阎虎,阎狼,侥幸熬过了血战,却熬不过灭顶之灾,北方之主郎祭钩率魔物大军,将他们堵在风屏谷里,如犁地一般彻底清洗,不留任何活口。风屏谷尸积如山,血流漂橹,楼枯河见大势已去,施展替死之术,才侥幸逃过杀劫,他不敢再逗留北地,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逃回南疆。
在契染目光注视下,楼枯河不敢有半分夸大,半点虚言,契染仿佛看到风屏谷生灵涂炭,陷入一片火海,火光照亮了郎祭钩的脸庞,他面无表情,心如铁石。北方之主亲手屠灭风屏谷,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但他终究只是别人手里的刀,下令的当是阴鄷王,唯有她才如此痛恨,如此疯狂。
他可以不在乎南明小主等人的生死,但打狗要看主人面,阴鄷王与郎祭钩如此肆无忌惮,往死里得罪他,就不怕秋后算账吗不过他们之间的过节与仇恨,已没有削解的可能了,姑且不说契染的躯壳为他侵占,单是打灭西方之主樊隗、东方之主草窠之举,已足以激起他们的警惕,但凡有机会,定会不遗余力扑灭。
楼枯河扑倒在地,一忽儿痛哭流涕,一忽儿咬牙切齿,恳请契将军为枉死的冤魂报仇雪恨,契染静静看了他片刻,不置可否,挥手命他收声起身,耐心养好伤再说。楼枯河不敢违逆,老老实实抹去涕泪,垂手立于一旁,听候吩咐。
白毛尸犼等离得不远,一个个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只见楼枯河一番作态,嘴唇开合,说些什么却听不真切。魔兽向来耳聪目明,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万分警觉,何至于连一个字都入不了耳,彼此面面相觑,隐约猜到是对方神通所致,心中的忌惮与畏惧又多了三分。
契染招来白毛尸犼,命他小心照料楼枯河,不得大意,白毛尸犼头点得像拨浪鼓,赌咒发誓定会尽心尽力,绝不出纰漏。他唤来几个心腹,瞪着眼珠指派他们日夜看顾楼枯河,要什么只管支取,缺肉掉头发,拿他们脑袋是问。
楼枯河只是个小小插曲,契染此行另有目的,待白毛尸犼安置妥当,便命其在前带路,去往崩塌的跸跋岩。白毛尸犼亦听说万兽谷内有三口“雷池”,出于魔兽的本能,他从未动念掘开跸跋岩一探究竟,既然大人为此而来,他不禁怦然心动,琢磨着能不能浑水摸鱼,借此捞些好处。贪念一闪即逝,朱餍前车之鉴不远,白毛尸犼清楚对方的手段,老老实实听命于人,才能保全脖子上的这颗脑袋,至于趁机捞好处,给你才是你的,不给你想都不要想!
跸跋岩乃万兽谷禁地,原是一块横空出世,斜指落日的巨石,如今四分五裂,坍塌成一堆乱石,饶是如此,白毛尸犼隔了百丈便驻足不前,战战兢兢向契染道:“大人见谅,白某寒毛倒竖,腿脚发软,不便再靠近去。”
雷池干涸,雷纹幻灭,按说不再对魔兽有威慑,但显然他们还在忌惮些什么,这与契染之前的猜想相吻合,他又多了几分把握。白毛尸犼既然不敢靠近,契染也不勉强,举步上前去,绕着乱石兜了几圈,果然在某处感应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机,深藏于地底,稍不留心就会轻轻放过。
便是这里了!契染举袖一拂,大小碎石冉冉升起,如潮水般向外滚去,无移时工夫就露出三口深不见底的地穴,坍塌多年,早被土石填埋。契染伸手按落,又缓缓向上抬起,一道旋风凭空而作,土石井喷而出,其中一口地穴露出了本来面目,黑黝黝深不见底。
如他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