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气肆虐,碧霞子却毫不在意,她缓步上前,一步步凌虚蹈空,探出手去采摘那金黄色的花芯。她笼罩在瑰丽的光华中,腰肢柔韧,衣袂飘飘,恍若仙子下凡——不,她本来就是仙子!申元邛没由来自惭形秽,前世的童养媳,等了他无数次轮回,一颗痴心不改,他何德何能,承受得起美人恩泽想到这里,他感到惶恐不安。
山巅蓦地响起一声咆孝,犹如焦雷霹雳,震得地动山摇,狂风肆虐。申元邛大吃一惊,急叫道:“不好,有勐兽来了!”话音未落,一头凶狠的妖兽跳下山来,张牙舞爪,目露凶光,朝着碧霞子咆孝不已。
传说中的仙家宝物,岂能没有厉害的大妖守护申元邛吓得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收住脚步,颤抖着声音对自己说:“我不能丢下碧霞子!我……我要英雄救美!”可是内心深处另一个声音却说:“你有什么资格去救她你连自身都保不住,白白送死而已!”
申元邛腿脚发软,连步子都迈不开,战战兢兢回过头去,却看见那妖兽翻脸献媚,像小猫一样伏在碧霞子脚边,伸长了头颈在她腿上挨挨擦擦,似乎是她养熟的宠物。碧霞子注意到他的失态,俏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神情,随即恢复了笑意,朝申元邛颔首道:“郎君莫要惊慌,这头貔貅是师父的坐骑,留在落花岛陪我已有上百年了,师父命它守卫石心花,免得被奸人采去干坏事。你放心,貔貅形貌可怕,其实性情很温和的。”
申元邛杂书看得很多,据书中记载,貔貅乃传说中五大瑞兽之一,与龙、凤、龟、麒麟齐名,身形如虎豹,首尾似龙状,其色亦金亦玉,有一角,有二角,一角称为“天禄”,二角称为“辟邪”,因其没屁眼,金银财宝只进不出,被视为招财神兽。
那貔貅生了两只硬角,名为“辟邪”,是不是当真没屁眼,他不得而知,但这一刻,申元邛感到无比羞耻,恨不能有个地
洞钻下去,碧霞子那转瞬即逝的轻蔑刺疼了他的心,芥蒂不知不觉潜滋暗长。他鼓起勇气走上前,那貔貅瞪起铜铃也似的大眼珠,恶狠狠咆孝几声,自顾自跟碧霞子亲热,在她的身边绕来绕去,不时去嗅她身上的花香。碧霞子似乎被胡须撩痒,“咯咯”娇笑着推开它道:“别胡闹,我有要紧的事,待会再陪你玩!”
貔貅不敢违逆,悻悻跑到一边,把硕大的头颅枕在前爪上,也着眼打量着申元邛,虎视眈眈,似乎随时都会扑上去。申元邛心里发毛,故意不去看它,凝神看碧霞子,却见她伸长了手臂去摘花芯,衣袖滑落,露出了白腻如玉的胳膊。申元邛忽然记起戏文里的唱词:“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一弯西子臂,七窍玲珑心。”
碧霞子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她看破了申元邛的为人,却掩饰得很好,没有说破。申元邛只是个铜臭气十足的行商,一介凡夫俗子,虽然不是什么恶人,毕竟乏善可陈,她要借此机会斩断羁绊,了却尘缘,追随师尊升入天庭。至于申元邛,留在落花岛上当一个鬼仙,替师尊看守道场,得享永寿,也算对得起他了。
碧霞子挑挑拣拣,采了十余根石心花芯,收起法术放开泉眼,冰珠再度喷涌而出,如乱琼碎玉。石心花元气大伤,花瓣片片合拢,边缘由白转灰,蒙上一层黑气,像饱蘸澹墨的笔尖,颤巍巍缩回石穴中。碧霞子叹了口气,回到申元邛身旁,摊开手掌,金黄色的花芯根根矗立,纤细可爱,让人想起……豆芽菜!
“石心花五百年才开一次,前后不过十余日,你来得巧,错过的话不知要等多久。花芯乃此花精华所在,耽搁久了药力散失,殊为可惜,咱们赶紧回去合药,免得浪费了仙家宝物!”碧霞子拉了拉申元邛的衣袖,扭头又朝貔貅打了个手势,示意它跟上来。
貔貅灵性十足,兴奋地跳将起来,抖抖身躯,一路小跑着跟在碧霞子身面。申
元邛有些担心,频频回顾,拿眼睛瞄它,三番五次后,忍不住问碧霞子:“它跟着我们做什么”
碧霞子道:“石心花采去花芯,收入石穴内,要再等上五百年才能恢复元气,貔貅留下来也无所事事,不如跟我们回去做个伴,炼药时有它护法,我也放心许多。”
申元邛怔了一下,貔貅对他不无敌视,跟这般凶狠的勐兽呆在同一个屋檐下,那可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最起码,它逡巡在屋外,时不时吼上两声,他还有心思跟碧霞子同床共枕吗但申元邛什么都没说,毫无疑问,碧霞子不会听他的劝,在她的心目中,那头貔貅远比前世的丈夫要来得可靠。
他只是一个浑身铜臭味的龌龊商人,只是她修行路上未尽的一点尘缘!
回到清修的居所,碧霞子掐动法诀,花树层层围拢来,遮天蔽日,化作一座固若金汤的法阵。庭院内幽暗无光,山涧潺潺流过,倒映月光与星光,如梦如幻。碧霞子从静室捧出一只青铜小鼎,小心翼翼安置在山涧旁,以三块白石架起,鼎炉式样古朴,通体铭刻符箓,在星光映照熠熠生辉,有如扭动的小蛇。
貔貅长尾一扫,狂风骤起,从枝头刮下无数花瓣,聚作数堆,翻滚压实,如绣球般五彩斑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