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行……”郭康打起圆场。
“有时候也没必要太纠结定义。真论起来,全世界有几个文明,自己没当过蛮族的?波斯人不也就两千多年文明史么。之前一样是迁徙过来,吞并了米底,然后才阔起来的。一路发展到现在的,除了中原,我都想不出还有没有第二个了。”
“所以说到底,‘蛮夷’应该更像个相对概念。”他索性拿自己举例,安慰道:“非要说的话,我自己也是蛮夷。我的家族也是从中原跑出去,然后在这里定居了好几代人的。真论起来,跟泰伯、淳维这类的传说,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他们‘文明’呢。”
“我就是觉得,他们那边过于在意这些问题了。”小让娜不满地说:“天天在那儿纠结谁是蛮夷,到最后,连自己亲人都给算到蛮夷里去了。”
“呃,这其实也没啥的。”郭康安慰道:“当年诸夏——蛮夷这套体系,是周天子提出来的。但周天子自己就带头不遵守夷夏之防,天天跟戎狄联姻,最后还被西戎岳父给干掉了。天子如此,诸侯也有学有样。像晋国这类,同样没少干类似的事情。”
“所以,亲戚里有蛮夷太正常了,不如说大家本来就经常在诸夏和蛮夷之间来回横跳。有些诸侯,今天服从周天子,就是诸夏,过几天不听话了,就被开除夏籍,成了蛮夷。所以这根本不是事儿。”
“你好好努力就行了。今后要是打得出一片事业,有的是认你当华夏人的。”他告诉小让娜:“到时候不用你说,大家都得和伱攀亲戚。”
“我倒是不奢望这些……”小让娜本来估计只是对朱文奎的话表示不满,被他这么一说,又有些迟疑。
“我就是觉得大家很怪。全天下,就他们特别纠结这个族群、那个族群的问题。我们这边从来没见人考虑过这些,不也一样过的好好的?按法国的标准,说凯尔特语的布列塔尼人和说德语的洛林人都是法国人。这区分的标准比元朝都宽松。”
“这很简单啊。”郭康笑道:“中原那边,其实已经失去扩张空间了。农耕文明已经到了地理环境能允许的尽头,所以只能不断划出敌人,然后大家互相争斗——失败者就成了蛮夷,被赶出去了。”
“当然,也可以反向操作。自己打不过人家被踢出去了,宣布别人都是蛮夷也行。这例子也是近在眼前的,可见根本不稀奇……”
“这种循环一直持续,所以他们才特别计较族群的区分,其实就是可以分的东西太少了。相反,如果东西多,大家就会立刻改变观点,不计较这些。你看先秦时,大家就不怎么计较这些,其实不就是因为还有很大扩张空间,所以乐意接受这些人么。”
“这么一想好像也是啊……”朱文奎嘀咕道:“我之前还从来没想过这些。他们说太爷爷当初是驱除鞑虏起家的,我就一直这么记着了……”
“口号是这样没错,但这个其实主要说政权合法性的。”郭康帮他分析起来:“光看明朝看不出来,你看别的国家,就很明显了。”
“莫斯科大公国,是金帐汗国当年的头号包税人和打手;帖木儿政权,是察合台一系势力的分支,也给东察合台当过诸侯;奥斯曼则是伊尔汗国在小亚的代理人。你看,这些‘后蒙古时代’的区域性国家,基本都是给蒙古人干活,然后获得承认,趁机发展起来的。”
朱文奎想了想,发现真是这样。
其实,郭康都没把话说完呢。后来再次统一波斯的萨法维王朝,也是伊尔汗国扶持起来的。他们教团得到了汗国的支持,才得以发展壮大。
后来,印度的莫卧儿、波斯的萨法维、东欧的奥斯曼和俄罗斯,这一串强国,可以说都是蒙古人的狗腿子起家,几乎没几个例外的。
“对比下他们,就知道为什么要强调‘驱除鞑虏’了。这不是针对个人的驱逐,甚至可能都不是针对群体,而是法统上的。”郭康分析道:“为了表示自己的特别,指出自己的合法性,才特意加以强调。”
“是这样么?”朱文奎疑惑道。
“当然啊。”郭康说:“真论起驱除鞑靼人的数量,大明还不如大元呢。”
“呃……”
“明朝开国时打的敌人,其实基本都是汉人。”他举例道:“看那些名义上忠于元朝的军阀:王保保的手下,主力是河南的豪族,组建的团练武装;李思齐的手下,主力是关陇的豪族武装;孛罗帖木儿的手下,主力是四川的豪族武装……说白了,就是一群汉人豪强、乡绅,在武装保卫大汗。”
“那会儿的普通蒙古人,造反的比汉人都早,红巾军来之前,上都附近的蒙古人就开始三天两头造反了。最后,弘吉剌部落都发生了哗变,当地的贵人都逃到大都,基本放弃了那里。”
“红巾军可能也是因此,成了最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