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有骨气,但人活着不能只靠骨气。
所以在承爵利益的诱导下,鲁县孔氏向曹昂屈服了。尽管孔氏再看不上曹昂,可是亦不得不承认,这天底下,除了天子的诏书,曹昂的表书含金量最高。
当然除了曹昂还有刘虞,也能帮他们。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刘虞身为宗室,又是东海王一脉,只要他没有疯,绝对不会做这种交好孔氏的事,除非他要做皇帝。
所以这件事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曹昂是孔氏最好的选择,哪怕孔氏再是心有不忿,为了褒成侯的爵位,也得向曹昂低头。
这个时代的孔氏虽然强大,但跟其他世家大族也没有太大区别,至于跟后世的衍圣公府的影响力更是天差地别。
孔子是文人阶层的神,却不是士大夫阶层的神,而汉唐的士大夫阶层和宋明的文人阶层完全是两码事。
至少在这个时代,没人会承认“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入夜”。
曹昂表书一封,以为圣人奉祀为由,请封孔完的侄子,其弟孔赞之子孔羡为褒成侯,让人送往长安。
朝廷同不同意不好说,反正有曹昂背书,只要孔氏胆子够大,孔羡现在就是褒成侯了。
孔氏倒向曹昂之后,张辽在鲁国的压力顿时大减。而曹昂又表征孔氏族人孔乂、孔文二人为幕僚,双方的关系一时倒显得亲密起来。
孔乂父祖皆二千石,孔文亦是数代显赫,二人的家族在孔氏内部都卓有声望。
这是曹昂与孔家刻意营造的,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双方会互相借力,直到有一方不配再站到同一平台上。
这无关曹昂的喜好,而是利益的最大化,是一个政治家成熟的表现。
实际上曹昂对于自己老子曹操的政治手段颇为诟病,很多事都太随心所欲,过于理想化。就拿孔氏来说,历史上的孔氏因为投靠袁绍,得罪了曹操,因此曹操硬压着孔氏不承爵,直到曹丕称帝,才给孔羡封了一个宗圣侯,食两百户,又很快改成了奉圣亭侯。
这完全没有必要,恶心了孔氏,可也恶心了自己。
须知女真、蒙古这些蛮夷之君都知道借孔子的影响力来收拢天下的读书人,你曹操一国之长,心胸难道还不如蛮夷。
由着自己的性子痛快了,却损人不利己。
鲁国孔氏的这件事,于曹昂来说是个插曲,不过却是给曹昂提了一个醒,越是涉及到上层的政治、文化斗争,越是讲究正义性、合法性,越要扯大旗,拉虎皮,而曹家的身份、底蕴,显然在这件事上不占优势。
现在的曹昂有名望,有政治实力,但在文化界的话语权还不够。即没有将政治实力转化为文化实力,同时又用文化实力反哺政治实力。
现在拉拢了孔氏是个机会,也是一步妙棋,但还不够。
曹昂能做的就是写文章,注疏五经,把自己变成一个文坛、经坛大家,但这需要很长时间。
虽说欲速则不达,可也必须分秒必争。
曹昂忽然觉得,提前把文庙拿出来,是个增强自己文化影响力的好办法。文庙怎么供奉,供奉谁,由自己说了算,话语权一下子就上来了。
曹昂定下这个决定,立刻就召集一众谋士开会。
这一次不独郭嘉几人,包括荀攸、陈琳、陈登,甚至卢俭、蔡琦、路粹等一些年轻人都来了。
在曹昂的设想中,这是一件文化界的盛会,自然要让众人广泛参与进来。
曹昂很久没看这么多人的会了,尤其是曹昂今在守丧,在座的很多人已经很长时间未见曹昂了。
对于今日之事,很多人不知其由,议论纷纷。
众人没等多久,曹昂很快出现。只见他虽一身麻衣,但丧服渐除,离出孝期也没多久了。
曹昂坐下,不提何事,倒是与众人闲聊了起来。当然都是家长里短的事情,至于徐州政务,他是闭口不提。
而众人不知曹昂用意,只得耐着性子陪他闲聊。
曹昂说着,便言道:“这些日子,我在彭城居丧,平日里除了看书,就是著书。圣贤之书,微言大义,每读一遍,都欣然有感,令人折服。”
众人皆是点头赞同。
“这些日子,我就在想,先圣先师传大道于我,让我明晓道理,不必整日浑浑噩噩,可我又为先圣先师做了什么?
我思前想后,却没有所得,因此越发惭愧。
圣人传大义于我,可我等却坦然而守,无所表示,如此能称君子乎?”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哪怕素来了解曹昂的班英、郭嘉,也不知道曹昂的用意,只得面面相觑。
曹昂叹了一口气,却不多言。
正当众人不知曹昂心思的时候,陈琳突然想到,前两日为曹昂整理桌案的时候,便见曹昂写了“文庙”、“奉祀”等字样,当时不明其意,现在却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