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平日安静的河水突然变得湍急无比。
水底有一股的巨力拉扯着在水中挣扎的乞丐,他头顶的光线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暗,直到最后一口空气从他口中呼出,黑暗无边无际地向他涌来,吞没了生命的最后一缕光。
眼前的光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昏暗,直到周围完全变得漆黑,完全变得寂静。
他的身体也完全变得漆黑,完全变得寂静。
老人仍坐在树下,盯着乞丐方才伏卧的地方,那里竟生出了一朵蔷薇花。
老人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这个时节,青城山上是不会有蔷薇花开的。
树下,玫红色的花瓣缓缓绽放。
河中,呼!一个人头倏地冒出平静的河水。
湿透的黑发被他撩到脑后,一身酒意涤尽,被河水洗干净的脸上写满了警惕和惊慌,那一条条刻在脸上的伤疤格外狰狞。
老人起身走到岸边,居高临下道:
“醒了?”
乞丐小心地看着他,依旧一言不发。
“醒了就跟我来吧,你身上的死气已经吓到这座山林了。”
老人说完跳上木舟,载着浑身滴水的乞丐顺流而下,不久连人带船一起消失在碧清河上。
没过一会儿,河岸旁乞丐方才伏过的地方,那朵蔷薇花已经凋零,随即大树枯萎,花草低头,被一团浓稠的黑色浸染成了灰烬。
这一老一少漂流而下,待到河水湍流处,碧清河水忽然扶摇直上,托着小船飞上高空,穿过重重云雾,来到一座悬浮的空中楼阁前。
只见那木舟化形为兽,竟然是一头威风凛凛的水麒麟!乞丐随老人走上高阁,麒麟则卧在门前,眯眼昏睡。
老人推开云阁之门,阁中云帘珠挂,画壁雕梁。
檀梨木窗外,远见山外青山楼外楼,奇景连连。
老人家请乞丐对坐榻前,拂袖玉杯现,倾壶酒溢香。
老人亲手把一杯清澈琼浆摆在乞丐面前,和蔼道:“看得出,你是个爱酒之人,来试试老朽这杯定云如何。”
乞丐仍是不作声,盯着桌上的清酒稍许,举杯一饮而尽。
不料酒浆入口即化,酒香溢身,一股清凉的酒气宛如一泓清泉流遍百骸经脉,酥得他全身骨头都舒服地呻吟。
此酒淡淡如水又芳香满庭,轻如飘絮又落地有声,让人在一瞬间忘记烦忧苦闷,心定如水,平静若云,绝对是天上甘霖,人间少有。
乞丐细细回味着身体里前所未有的舒坦,许久才睁开双眼,一双黑瞳已明亮如玉。
老人抚须笑问道:“怎么样,此酒比那黯然销魂酒如何?”
“一物为云,一物为泥,如何比较?”
乞丐破天荒地说出了第一句话。
老人仰面酣笑,道:“哈哈哈,世人之良言果然是良言。”
乞丐不解道:“是何良言?”
老人道:“这世上有两种东西,一定会把男人叫醒。一种是绝世的美酒,一种是绝世的美人。若非老夫拿出这定云酒,你还不肯说话。”
乞丐面露七八分尴尬,无奈道:“前辈见笑了,先前在下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老人道:“见谅不敢,良言倒是有一句。你受的伤不轻,黯然销魂酒伤心瘁脏,对你全无好处。”
“心已无,好与坏何忧,生与死何惧?”乞丐一脸木态,沉沉道,“老人家怎知我有伤。”
老人又一次
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平静道:“你不只是经脉和腑脏有重伤,更有心伤难愈。这黯然销魂酒乃赤龙酒神乐康的死前遗作,集赤龙海四十九种至毒至虐之物于酒中,非伤心之人不能饮,否则心脉逆行,必剧毒攻心而死。乃世间至苦至涩的佳酿。除非大伤之人,否则谁也不会痛饮这人间最苦的酒。”
乞丐眼神下意识地露出提防,却一闪而逝,接着问道:“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在下日后也好留作报答。”
老人慧目如星,抚须笑道:“名没有,号倒有一个,老朽天松。”
一听此言,乞丐似受针砭,顿时闻风而起,眼骇语惊道:“赤龙海天外之天,青城山主,天松老人?!”
“想不到你还知道老朽这点虚名。”
老人慢慢品着杯中的定云美酒,对名衔之事毫不挂心。
乞丐立即躬身道:“前辈之名,风涌四海,在下来苦海镇前已如雷贯耳。”
老人放下酒杯,淡淡道:“那小友何不卸下伪装一见?”
乞丐目光猛然间犀利起来,但接着便释然,脱去一层烟雾露出真容。
白发黑瞳,黑衣似夜,正是不久前大闹海神宫的白云生。
他之所以放下了对天松的警戒,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没探出天松的修为根底——以他此刻三星仙人的实力,这位老人的境界显然已超凡入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