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阿云一桉告一段落,对于司马光、王安石等人而言,仅仅是一个开始,但是对于许遵而言,这就是一个结束。
虽然这场大旋涡是因他而起,但他并无心思卷入其中。
他的心思依旧是放在工作上面。
今日他是怀以激动的心情来到大理寺,如今身为判大理寺事,他有权对律法进行修改和完善。
他首先要完善的,就是他在阿云一桉中,自己提出来的疑点。
一,进一步规范自首认罪。
二,自首认罪适用于那些罪行。
三,朝廷该如何权衡民间礼法和朝廷法制。
这三点看似简单,但其实都非常艰难,尤其是基于目前宋朝出现的冗官现象,同一件事情,有许多衙门可以介入,修法本身就是非常困难的。
另外,民间礼法与朝廷法制,虽大同小异,但法制不容许出现小异,可又不能完全倒向一边,必须要考虑到民间礼法。
在阿云一桉中,他们显然是完全忽略民间礼法,而是以朝廷律法为主,但是要较真的话,很多人婚事都将不被朝廷承认,那么这就会引发一系列户籍问题。
整个社会都会天翻地覆。
好在当今也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法制社会,也不是一个诉讼时代,如果谁以阿云一桉作为判例来诉讼,朝廷又可以酌情判定,因为就没有判例一说!
但这到底是一个漏洞。
可正当许遵充满干劲,准备大干一场时,结果那些堂录刚刚调过来,他就被皇帝给召入宫中。
来到殿内,只见除神宗之外,还有王安石、司马光、吕公着三位大老。
“臣参见陛下。”
“免礼。”
宋神宗微微伸手示意,随后又道:“朕今日召卿前来,是有一事想向卿询问。”
许遵问道:“不知陛下所问何事?”
宋神宗道:“是关于那个耳笔之民张三的,他在登州之时,你可有给予他官府公文,允许他上堂辩诉?”
许遵心里当即咯噔一下,这事怎么连皇帝都知道,那小子手段真是厉害呀,摇摇头道:“臣并没有给予。”
司马光面色凝重道:“许寺事应该知晓,耳笔之民必须拥有官府的公文,才能够进行诉讼。”
许遵忙道:“司马大学士说得是,这是我的疏忽。当时是由于张斐本就是此桉一名证人,他也曾替自己辩诉过,并且他还提供一些新得证据,故此我也没有在意其有无诉讼的权力。”
此话一出,宋神宗、司马光、王安石、吕公着神色各异。
许遵也感觉到气氛有些诡异,于是问道:“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吕公着狐疑地瞧向许遵,道:“许寺事不知晓?”
许遵摇摇头。
吕公着又问道:“那张三不是你府上的幕客吗?”
许遵解释道:“不瞒吕知府,我曾招揽过他,但是他当时一心只想报恩,为阿云辩护,故此没有答应我。到底发了什么?”
这越说他越慌啊!
张斐一个耳笔之民,怎么能令皇帝与三个朝中大老讨论他,这不可思议了。
吕公着道:“方才张三来开封府自首。”
“自首?”
许遵错愕道:“他自首甚么?”
吕公着道:“欺君之罪。”
“甚么?”
许遵差点都没有蹦起来,整张脸是毫无血色。
这个罪名真是地狱的敲门砖啊!
吕公着道:“他说自己无权诉讼,但他却没有告知陛下,而且还在陛下的授意之下,为阿云进行辩护,所犯欺君之罪。”
“这...。”
许遵人都傻了。
不愧是专业人士,自首都自首的这么条理清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王安石突然问道:“许寺事,你当真对此毫不知情。”
“我真的不知道,他没有跟我提过此事。”
话说至此,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有份,赶紧向宋神宗道:“陛下,臣有罪,臣...臣当时也没有及时告知陛下,臣罪该万死。”
这好像越闹越大了。
宋神宗一时也不知所措,他自己都不认为这是欺君之罪啊!
这个口袋罪,一般都是对付大臣用的,几乎就没有对百姓用过。
王安石突然向宋神宗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十分可疑。”
宋神宗问道:“卿此话怎讲?”
王安石道:“此桉已经结束,而且朝中上下也无人追究这个问题,为什么张斐会突然去到开封府自首,臣以为这背后定有人威胁他,而且此人来头不小,以至于张斐都不敢求助于许寺事。”
宋神宗听得眉头一皱,很是不爽了。
这就过分了呀。